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落花生家族史 牧马人救赎说——许地山之子周苓仲采访录

时间:2014-04-29

重庆市渝台经贸文化交流中心   http://www.cqytjw.com  来源:台胞之家网

台胞之家网专稿:《落花生家族史 牧马人救赎说——许地山之子周苓仲采访录》

 

  读今年第4期《台声》吕凤显的追思文章,得知许燕吉大姐走了。这位“落花生的女儿”,在81岁生日那天落下了自己的人生大幕。作者概括许大姐是“悲喜人生”,图片上许大姐正拿着话筒讲话,“笑容始终慈祥而率真”。而我心中却充满苦涩,我欠许大姐一个采访,一份心债,虽然只有我自己知道——

11年前,周苓仲接受笔者采访,畅谈许氏家族的百年坎坷
 那是11年前,作为《台声》记者的我去西安,主要是参加清明节黄帝陵祭祖活动,顺便想采访几位陕西的台胞。吴庆洲会长向我推荐了周苓仲,说他是许地山的儿子,一生遭遇堪比“牧马人”。在吴会长的安排下,我顺利采访到他。那年,周老72岁,精神极好,侃侃而谈两个多小时,竟不知疲倦。
  
  从周老口中,我了解到他妹妹许燕吉的一些情况,周老曾建议我采访他,出于曾经共有的遭遇,我自己也暗自作了这样的盘算。
  
  但是,造化弄人,我不但没能到南京采访许大姐,就是当时采访周老的录音,初步整理后竟然也来不及发表,就调动了工作,那档子事就搁下了。
  
  2011年,我带着台湾抗日志士亲属协进会参访团拜谒黄帝陵,途经西安时,陕西省台联宴请台湾客人,周苓仲先生因与该团团长林光辉(雾峰林家的后代)有姻亲而作陪。我与周老有幸又见了一面。8年过去,年届八旬的周老顾着与故旧叙家常,并未提及那次的采访,而我心中却有着一份歉疚,毕竟那年的采访没有见刊见报。
  
  日前读罢吕凤显的文章,我翻箱倒柜找出11年前的采访录,细细看了一遍,觉得仍有可读性。作为台南望族,许氏家族从许南英到许地山、周俟松,再到许棥新、周苓仲、许燕吉,历时百余年,折射的是中国近现代的一部曲折历史,也是浸泡着中华民族血泪的心酸史。从饱经风霜的周苓仲口中道来,别有一番滋味。于是,我略加整理,以第一人称尽可能原汁原味地奉献给读者。唯一提请读者留意的是,文中部分涉及时间的内容,请务必加上“11”解读。愿以此文偿还欠许燕吉大姐的一份心债,也可略补对周苓仲先生的歉疚。——作者谨志

  
  关于我的祖父:许南
 
  我祖父是清朝的进士,曾在朝里兵部任七品官。我祖父不会做官,人家做官赚钱,我祖父做官赔钱,由于负担不起生活费,所以申请回籍,带衔回台湾(带职下放)。我祖父做过台湾第一任乐局(台南)主持,那里历届的主持都挂像,我祖父的像现在还挂在那里。我祖父还曾受唐景崧之托,协修台湾史志。台南文昌阁里有台湾出身的进士名单,好像共五个,第四个就是我祖父,第五个是汪春元。

周苓仲是许地山的儿子,祖父许南英也是台湾的抗日英雄。
 甲午战争开始,我祖父因为有兵部的头衔,所以被任命主持团练。后来台湾民主国成立,他仍带兵。1895年日本登陆台湾。唐景崧跑了,台湾守不住,大势已去,我祖父被日本人悬赏缉拿,不得已散尽家财,举家回到大陆。
  
  我们祖籍是广东揭阳。先祖是明朝嘉庆年间去的台湾,在台湾应算老户了。刚回来,接受同宗接济。好在清政府当时有内渡令,台湾的官员一律撤回大陆,清政府还认这个资格。因此,我祖父到官府报到,当了一个县令。清政府规定,本省人不能在本省为官,而且要离边界线300里地。我们是从台湾回来落籍福建的,至于我们家,反正回不了台湾,落在哪里不都是一样,说话能说通的最好。辛亥革命后全家来到尤溪,也就是现在的漳州,他又当了民国的县知事。也因此落籍漳州。
  
  我祖父后来很穷,为了挣点钱,去印尼给一个张姓侨领写传记。去了以后赶上第一次世界大战,没有船,回不来,结果心情很不好,得病死了,据说是痢疾。死后就葬在苏门答腊。
  
  关于我的父亲:许地山
 
  《落花生》是我父亲写的散文,文中那些孩子是我父亲那一辈,是我父亲讲他父亲那一辈的事,而且是虚构的。
  
  我父亲是1894年出生的。他18岁离家,到漳州念师范,因为师范不要学费。毕业后有一段到缅甸中华学校教书,后来又回漳州教书,再以后靠基督教会的钱到燕京大学,念了一个文学院,一个宗教学院。直到毕业、留校。在宗教学院学的是宗教比较学。我父亲并不是很虔诚的基督徒,他自己有想法。毕业后留在燕京给周作人当助教。冰心当时也是燕京的学生,我父亲比冰心年级高一些。后来因为与周作人意见相左,就分开了。他靠基督教的钱先后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、英国牛津大学修文学。出国前他还发起成立了中国文学研究会,是12个发起人之一。我父亲不喜欢美国,说美国小孩子跟在他屁股后头喊“中国佬,中国佬!”他感觉受到侮辱。到了英国,他做了许多与中国有关的事情,编写过《达衷集》。书中收集的是鸦片战争前,英国政府和私人与中国来往搞贸易的一些资料。这些书到中国现代文学馆都能看得到。
  
  后来从国外回到北京,在北大、燕京都教过书,任教授。他曾经给斯诺的前夫人讲过课,斯诺前夫人写的信里就曾提到过。1935年我父亲与司徒雷登吵翻了,他当时是燕京大学的校长,炒了我父亲的鱿鱼。后来司徒雷登成了美国驻华大使,我妈妈还见过他,他承认当初的决定是错误的。这是后话。
  
  这时,香港大学要聘请一位中国文史学系的教授,培养能为英国服务的中国人。按照英国的教育制度,一个系只能有一个教授,教授就是主持人,剩下的就是资格再高也只能是讲师。当时胡适正在香港讲学,本来想请他,胡适没有答应。后来考虑我父亲既会广东话,又是英国牛津毕业,他们很看重,认为比较合适,就聘了。这边被炒,那边刚好就有一个位置,我父亲也希望能在香港传播中国文化,就带着全家过去了。
 
  关于我们的两个母亲
 
  我父亲的原配林月森,是台湾雾峰林家林朝栋的女儿,林祖密的妹妹,是正夫人所生。林家慕我祖父的声名,很早就将林月森许配给我父亲。后来,林祖密把妹妹从台湾接到大陆后送到漳州,欲与我父亲完婚。
 
  当时,家中刚收到我祖父在印尼病故的消息,我祖母压住,不能发丧。因为按照旧俗,家中有丧事就不能结婚,你把人家姑娘怎么办?我祖母主持,让他们先结婚。然后才发丧。后来我的这位林家妈妈,在上海小产死了,她生了我姐姐许棥新,现在在武汉。
 
  我的母亲周俟松,是湖南湘潭人,与彭德怀是同乡。我的外祖父属新派,与陈叔通他们是一式的人物。我母亲没有兄弟,姐妹7个。由于没有儿子,所以我外祖父立个规矩,女儿有了外孙,第一个要姓周。我父亲和我母亲是自由恋爱,他想得开,说姓什么都是我儿子。我大伯父反对,但没用,他人在漳州。我父亲是在北京结的婚。那是1929年的5月1日,在北京中山公园的来今雨轩请的客。1930年,我在北京协和医院出生,随了母姓。我母亲生我的那个病房,冰心也在那个病房生了她的老大,大我不到两个月。后来陈植先生的儿子也在那里出生。我父母与他们都认识。
 
  1933年,我父亲到广州中山大学讲学,趁这时回过一次台湾,也是唯一的一次。
   
  关于早年的我和姐姐妹妹
 
  去香港那年,我4岁,妹妹许燕吉2岁,姐姐没有跟着去。把姐姐托付给三伯父。三伯父是学画画的,当时还没有结婚。父亲出国时就曾把姐姐托给他,等我父亲回来时她竟然认不得父亲。
  
  三伯父后来结婚了。我们到香港的第二年姐姐也来了。我和妹妹上的学校,也就是陈方安生那所学校。上到小学六年级,多上了一年。后来读英皇中学,英皇书院,现在也是名牌学校。直到1941年我父亲去世。我父亲去世时才47岁多一点。
  
  太平洋战争爆发前,我父亲刚去世,日本人占了香港。第三天日本特务就到我家里来找他。他们当时还不知道我父亲已经死了,出于加强统治的目的,需要一些台湾人,想让我父亲给他们办事。我父亲就是活着,也不会答应的。
  
  我父亲8月份去世,我母亲9月就出去教书,教师范,她是很刚强的女人,不然也带不出我们。父亲去世时我10岁,妹妹8岁。1942年就回到了湖南。有两个姨在长沙。后来又撤退,到了重庆。抗战胜利后又到南京。最后我母亲落籍南京,他很长时间都是一个人在南京。文革后,1979年,因为身边无子女,把我妹妹调回去了。我母亲是1995年去世的。
  
  关于“牧马人”的我
 
  他们说我是“牧马人”,是因为我同牧马人有着大致的经历。其实,牧马人比我强,他有个有钱的老子在海外,就有故事,就可以附会上浪漫情节。我没有这么个老子,所以也没有那么多浪漫的故事。我们这一代人注定命运坎坷,没办法,不可抗拒。
  
  我是在南京考上的大学。1953年离开南京的学校,分到西北大学,到了陕西。当时叫西北行政委员会。撤销后又到了陕西农林厅,做机关行政5年。后来被下放到内潭种马场,一干就是22年。我下放到马场是接受劳动改造的,当工人,还因为宗教信仰问题被定为现行,判了两年管制。
  
  我们那儿是农村,很闭塞,还都不太懂外边的事情,这也帮了我,所以没有牵扯什么其他的问题。我在马场本身是工人,但周围都是农民,都很熟。我在马场里有人缘,农民对我很好。他们不看你戴过什么政治帽子,看的是你能不能干,肯不肯干,有没有知识。农民很同情我。当地农民跟我说,老周,我要是你就活不下去了。 (大笑) 但是我没有觉得。想想文革时候随时被揪斗,蒋介石说他自己是当然的领袖,我说我自己是当然的黑帮
  
  我和姐姐妹妹的婚事
 
  我们姐妹好像都和右派“有缘”,三个人无一幸免。
  
  我姐姐没有幸免是因为我姐夫。我姐夫姓窦,他的父亲是辛亥革命时期驻武昌的新军,辛亥革命之后第一批将军之一。封了将军之后老人家解甲归田。我姐夫把两个妹妹都送到解放区去了,他自己留下来照顾老爷子。后来搬到重庆,与我姐姐结婚。他是学体育的,平时不爱说话。但不爱说话并没妨碍他被打成右派。姐夫是右派,我姐姐就成了右派夫人,所以没有逃脱坎坷的命运。
  
  反右时,我妹妹被打成右派,又扣了个反革命的帽子,把她抓起来,判了5年。刑满释放留在了监狱,后来又下放农村,是河北最穷的农村最穷的队,在新河县。一个刑满释放的孤身女子,日子怎么过?没办法,我就在这边给她找了个丈夫。当时的政治风云激荡,只有找贫下中农才是避风港,不再有什么政治风波,比较稳定。全是为了能活下去。妹夫姓魏,文盲,但头脑很清醒。妹妹嫁到陕西,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,生活虽然困苦,但政治上总算安稳下来。现在他们全家都迁到南京去了。她在电视上出现过多少次了。杨澜工作室采访过她。那次从南京一直拍到杨凌,还到西安来采访我。以后河北电视台又用了一部分,那个节目是司马南主持的。我妹妹、我姐姐(在武汉)都出场了。你感兴趣的话可以抽空到南京采访她。
  
  我既然是黑帮,就难以成婚,有的是人家不愿意嫁,到后来自己又不愿意连累别人,因此就拖下来了。直到40多岁。
  
  我太太是河北人。是我妹妹介绍的。我妹妹给我介绍,我给她介绍。
  
  她在河北是工人,当时那边也给她压力了,你要是跟周苓仲结婚,永世不得出头。但她不理会,毅然从河北调到陕西,从工业调到了农业,从城里调到了农村。但是她身体不好,唉!
  
  我们这个种马场是半公半农的单位,我们做冷冻精液,冷源是液体氮。液体氮的温度是零下196度。那时我们刚开始搞,对这些东西认识不够。她在工作中长期接触冷气,日久天长,把关节激成类风湿了。后来越来越严重,成了脑血栓,死于衰竭,是前年9月底过世的。
  
  我觉得,反右的影响面在某些方面比文革的影响面还要深刻,文革中打打杀杀的多,到后来几乎成了一场闹剧,在触及思想方面反而不如反右来得深刻。反右才是真正触及灵魂,而且破坏了许多原有的观念。
  
  总体上说,我22年的马场生活是个避风港,马场地处偏僻,斗争“水平”也低一些。监狱也是避风港,我妹妹在监狱里面反而比在外面安全有保障。毕竟在里面还讲个法律,外面也不能随便冲击。这是幸事,也是我们这代人的悲哀。
 
  平反后的我
 
  文革结束后,大的政治形势变了。曾经在一起工作过的同志当了厅长,先把我调了出来,调到我现在的单位陕西省家畜改良站。到这里以后再平反,恢复干部职务,工资恢复到1958年的水平。我太太工作调动的事由于我母亲找到了雷洁琼,雷洁琼跟河北统战部打了招呼,也得到了解决。
  
  平反之后整个社会都变了。那些年告密的多,也有效;后来告了也没用,也没有人管,松多了,现在再也不是那种连一句话也不能说错的时候了。
  
  我的好多事都不合规程:1985年当了省台联的理事;1986年当上了省台联的副会长;1988年当选省人大代表;1993年又成了省政协的常委;1998年担任台盟陕西省副主委。
  
  我1991年退休,今年72岁了。我走的是技术级别,是高级畜牧师,这也是退休享受待遇的职务。我女儿没有什么学历,念了职高,原来在南京,我们那口子病了,调回来伺候她妈妈。我如今是一个人生活,身体还不错,这与我搞农有关系,接触大自然,不整天呆在办公室。女儿现在西安城里一家饭店工作。有事了就叫回来了。
  
  关于我的台湾行
 
  我父亲有过一次台湾行,我也有过一次台湾行,说来有意思,我的台湾行是从一封回信引起的。
  
  我工作的单位曾经收到台湾耕欣农业公司的宣传广告,意在售卖农产品。我们单位觉得跟他们做买卖没法做,就没当回事。我看是个台湾同胞就提笔回了信。就这样与耕欣的老板联系上了。他是河北唐山人,很小就去了台湾,与我是同行。这以后就一直有书信来往。去年,他两次到陕西,邀请我去台湾,本来是邀请两个人,但台湾只允许一个人,结果去年底我就去了。
  
 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好处,不用参加什么会,也不会有那么多应酬。老板开着车拉着我从台北到屏东,沿路他都有熟人关系户。来回用了14天。

周苓仲(右)与雾峰林家后人林光辉(左)互赠礼品,论起来林光辉要叫周苓仲叔叔。

周苓仲(左)与邱秀芷(右)都是台湾进士的后人,中为原陕西省台联会长吴庆洲。
 我们许家在台南是望族,许家的人无论在台北还是在台南的,都见了。上一辈的都没了,同辈的只有嫂子,晚辈就太多了。要说回家的感觉?唉,难得此行!今生就这一次,五味杂陈。从亲情来说,该去的都去了,该见的也都见了,虽然我祖父、我父亲的坟都不在台湾,但毕竟老家在那里。
  
  三句话不离本行,一路上我关心的还是台湾的农业。据我了解,台湾养猪对半利,花一块挣两块,所以家家发大财。但是一旦来了口蹄疫,马上面临灭顶之灾,一头也不能出口。你一退出市场,别人马上就进去,再去占领就困难了。台湾的养牛业发展受条件制约,乳制品也没办法与美国澳大利亚等国竞争。台湾的精致农业搞得很好,任何一样农产品,到了台湾都能长得最大最好。这一方面是台湾人勤劳,另一方面是具有开拓精神。台湾是一个小岛,不开拓就无法生活。现在,已经有不少台湾农民认识到大陆的发展空间和机遇,来大陆发展。如养牛、养鸡、花卉、农业等,他们带来了资金和技术,由于对市场熟悉,知道如何运作,有的还发展得很好。我认为,一个与大陆对立的台湾绝无繁荣可言,甚至连吃饭都会发生问题。(本文图片均为沙蓬提供)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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